複數的同志,複數的困境

◎ 魏揚
 
LGBT(Lesbian, Gay, Bisexual, Transgender)一詞包括了女同志、男同志、雙性戀與跨性別者,本身就已點出了「同志」的複數性。然而,同志之間的差異是否僅此而已?

事實上同志社群中的異質性遠大於LGBT之分類,不同同志所面臨的困境也有所不同。本文將從「複數性」這一概念出發,聚焦校園中的「複數的同志」,以及他們遭遇的「複數的困境」。

同志社群中之男女差異

本刊於前文中曾大致簡述男女同志在校園中所接受到的不同眼光。假設今日有對男同志伴侶在校園中公然牽手、擁抱,那麼他們可能招致不少異樣眼光,周圍可能會環繞著詫異的細碎低語。然而換作是一對女同志伴侶牽手或擁抱,所引起的目光可能就小的多。

這固然是校園中男女同志所面臨的一個現況,然而這是否表示男同志必然較女同志來得不活躍?事實上卻也並非如此。當前清交兩校中,活躍於BLG社、同志熱線的同志主要仍以男性為主,如交大BLG社社員便幾乎全為男同志,甚少有女同志參與。受訪的女同志也表示,清大確實也有女同志社群,然而並不是像BLG社一般公開運作,而毋寧是透過個人人脈關係引介,或透過BBS站看板來聯繫、互動,而此看板也不同於BLG社版的公開性質,而是隱版性質,需要透過認證、核可身份方可進入。另外,前文所描述的新竹主要同志社群如XG、新同盟等,其成員也主要是以男同志為主。由此可見,至少在清交兩校校園中,男同志與女同志的活躍程度有很大的差異,這多少與兩校本身性別比例、陽剛氛圍有些許關係。

這樣的現象可能會帶來什麼問題呢?當檯面上活躍的同志社群主要以男性為主時,可想像的是:整個同志議題的討論方向容易被塑造為男同志中心的,某些議題可能會忽略了女性觀點,如愛滋議題,在討論取徑上都呈現出以男同志經驗為出發點的現象。

不同同志社群的行動邏輯,造就了同志社群中的既有生態。男同志社群整體來說依然佔據了相對多的同志運動發言地位,而媒體所聚焦與再現的,也通常是男同志社群。這並非否認女同志在同志運動中的位置,事實上許多女同志在同志運動上扮演關鍵的角色,如第八屆同志大遊行的總召便是女同志,然而即使男女同志同樣處於運動場合,在議題發言與決策上佔有主導地位的,不可諱言的仍以男同志為主。

正如百齡所說的「男同志在性傾向上是弱勢,但性別上是強勢,當性別上的強勢遠大於性傾向上的弱勢時,在那個環境中他還是強勢的。」

身份認同與自我質疑

許多活躍於校園中的同志,其自我認同通常已十分堅定,但同樣也有不少同志掙扎於自我認同的建立,對自己性傾向產生罪惡感。目前在清大就讀研究所的197便表示,他在大三之前都對自己的陰柔氣質十分反感,聽到「同志」一詞就會恐慌,錯誤地覺得同志就是跟「性病」聯在一起,也完全不敢接觸與同志相關的資訊。       

「我連圖書館都不敢去翻相關書籍,怕被貼標籤,怕被看到或攝影機拍到,擔心警衛把我拖出去,會有這種被害妄想症你知道嗎?那時候就是不想接受這身份,我把自己封閉起來,我不認為自己是、不想承認我自己是、不喜歡我自己是同志,既然如此,我為什麼要接受這個圈子來替自己貼標籤?我當時覺得一旦踏進去,生命有污點了。」197說到。

對某些同志而言,「正視自己的情慾」就已是萬分艱難的任務,更別提主動接觸資訊、尋找夥伴或發展親密關係。但相較之下,有些同志在發展認同時卻是一路順遂。如目前就讀大學部三年級的Bai便表示「我同志的生涯非常順利,高中就交了男朋友,當時就讓我爸媽知道……發展認同的過程很自然,也從來沒有掙扎過。」

雖然Bai笑稱自己是「極端值」,然而確實有許多同志在發展認同的道路上較其他同志來得順遂,遭遇較小的挫折。此種認同差異,對同志的影響是深遠的,自我否定的同志,在訊息獲取、尋找夥伴與支援上,往往都會有所限制。

在一個異性戀中心的社會與校園中,對同志不友善的論調幾乎隨處可見,除媒體一再地污名之外,家庭、親友、同儕團體的日常性隻字片語,都可能強化了同志們在思考與面對自身性傾向時,所切身承受的被厭惡、被遺棄之恐懼。如197過去就曾因為受到「同志=性病」的污名所影響,而在發展認同上倍感艱困。

因此,導致同志自我否定的原因,並不應該歸結於個人的心裡問題,而應該詰問來自於整個大環境的不友善、資訊的缺乏與誤導性的訊息。


社團與社團之外

對校園中的同志而言,「社團」提供一個重要的資訊交流與交友平台,無論在同志賦權、意識提昇或運動動員上,都具有重要戰略位置。但並非所有同志都會加入社團,社團本身也不必然對所有同志開放,

BLG社創社元老百齡表示「剛創社時我們說過:這社團歡迎『有需要』的同志。你過得很好的話,其實不用來」。男同志197Bai,女同志K也都表示自己並沒有加入BLG社,因為自己「資源很夠」。由此可知,對本身具備某種程度資源的同志而言,社團所提供的資訊、人脈網絡、諮詢等,或許較不具吸引力。然而,社團是否真的滿足了「有需要」的同志呢?

百齡表示,當前同志社團並沒有做好保護隱私的工作,使得那些未出櫃或是自我認同尚處於不安狀態的同志卻步,社員漸以那些已出櫃或較公開的同志為主,導致社團成員漸漸均質,「你沒辦法接受他們對於隱私權的保護時,你就被排除了」。

被排除的同志,通常也是在金錢、身體形象或自我認同上較為弱勢、「最有需要」的一群,然而卻從來無法被看見、難以融入社團。對此,百齡表示「我們當初也是靠一些帥哥來吸引人,這東西是兩面刃,當你用得好的時候可以吸引一些人,當你用不好時,則會純化社團的異質性,提高同質性……大家都很現實,今天大家一起出來,你不能太娘,會害大家出櫃,那娘的就被踢除了。接下來我們一群人去吃涮涮鍋,你不能太窮……

百齡在省思社團當前現象時也提到「他們沒看到城鄉差距,沒看到中產階級背後的優越性,甚至沒看到最底層的同志。在清交大還是有很多躲在底下不敢出來的同志,有被欺負的,或許是陰柔氣質較重,或許是跨性別的。但他們看不見這些人。」

百齡也表示,此現象並非僅限於社團,事實上整個清交同志圈,乃至於整個校園都有這種狀況,「你會發現就像在系上一樣,很多人被排擠沒有其他原因,就是因為大家出去玩的時候,他沒有錢,所以無法跟大家一起出去。」

社團的出現固然活化了校園中的同志族群,然而僅僅透過社團,我們無法確實瞭解究竟還有多少同志被排除社團之外,將自己的同志生活限縮到最小程度,默默地壓抑著過活。

小結

LGBT的分類撼動了以往異性戀思維下的性別二元論 ,打破「生理男性-陽剛氣概-欲求女性;生理女性-陰柔氣質-欲求男性」的線性想像。然而即使在此分類下,也存在更細微的差異,諸如前述的城鄉、階級等客觀因素,或個人自我認同、身體形象、個性等,都對校園內同志生態有所影響。不同性別氣質與性傾向之間也依舊存在權力關係,如跨性別者相對無聲與弱勢、雙性戀認同被質疑、男同志在同志圈中佔優勢地位。

因此,我們必須瞭解即使在LGBT中,在同志圈中,也存在著「中心與邊緣」,「同志」一詞本身是複數,蘊含著異質性。相應於複數的同志與複數的困境,也應有複數的團體與組織來提供複數的資源/支援,僅BLG社將不足以反應同志社群的各種聲音。如百齡所說「歧異性低,聲音就少,論述就窄,這都是可想像的」,就如同若是固著於「男女」之分類,將會忽略同志,如果我們對同志的理解停留在LGBT,亦將無法關注到各種同志異質性,以及他們分別面臨的困境。

0 意見:

張貼留言